青竹作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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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悲惨世界》| 于暮色里拾微光

        夜色沉沉,光线晦暗,暮夜似浓墨般笼罩而下,一个老人躺在安乐椅上,雪白的发丝如一盏耀眼的油灯。他早已垂垂老矣,脸上爬满了皱纹,目光暗淡却慈悲,他清楚地感知到死亡在向他逼近,可是他却毫不畏惧。他叫冉阿让,一个终生行善的苦役犯,一个行近人生终途的老者,他风尘仆仆,身心疲惫,过往如烛火般跃动闪烁,谱成了他扑朔迷离的命运悲歌。

        仅仅因偷了一块面包去喂养快饿死的外甥们,这个原本诚实的工人在阴差阳错间锒铛入狱。在服刑期内,他不堪忍受狱中之苦,又听闻亲人在外受尽磨难,为此数次越狱未遂,被加重刑期至十九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假释出狱后,囚犯的罪名依旧附在冉阿让身上,世人没有给曾陷囹圄的他足够的宽容,他无处栖身,受尽白眼,整日奔波却只能拿一半酬劳。律法的铁面无私和社会的世态炎凉将他与世界隔阂,他从这幽冥之隔的缺口窥探世外,所见唯有一片黑暗。在最绝望的时候,他遇到了卞福汝主教,善良的主教好心收留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暖的炉火、干净的房间、可口的食物,无不抚慰着这个饥寒交迫的可怜人。然而世间的苦难压抑着他原始的善良,走投无路的冉阿让为生计所迫再次行窃,偷盗了银器后趁夜潜逃。面对这样忘恩负义的行为,主教却报以无限的宽容,对警察声称是自己将银餐具送给了他,还附赠了一双银烛台:“我赎的是您的灵魂,我把它从黑暗的思想和自暴自弃的精神里救出来,交还给上帝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世界的爱,仁慈的主教大人以德报怨,让冉阿让的灵魂为之颤抖,彻底唤醒了他封存的良知。洗心革面后,冉阿让通过辛勤努力成了企业家。他开设福利工厂,乐善好施,救济穷人,成为备受民众爱戴的马德兰市长。他在尽己所能,将从主教那里获得的爱一点点回馈给在悲惨世界中挣扎生存的人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于对不幸的女工芳汀的愧疚和承诺,他抚养了她的遗孤珂赛特。当他悉心养育失去母亲的女孩时,他此生所有的温柔与爱终于有了出口,那一颗饱经风霜的心产生了怜爱。珂赛特于他就像末日的一缕光,仿佛是上帝吝啬的馈赠,来拯救他这个被抛弃的灵魂,于是他心中有了爱和期待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命运并未因他的向善而放过他,泾渭分明的阶级社会不给他生存的活路。深受敬爱时,他被迫倾覆所有,为救无辜之人而向法庭自首;重获自由时,他被沙威穷追不舍,不得以隐姓埋名四处流亡;获得幸福时,他被女婿鄙夷唾弃,只能栖身病榻孤独终老……他用尽一生试图从命运沉重的基调中挣脱,但总是被上苍尽数驳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坎坷跌宕的一生里到处充满了黑暗,可他却在这片黑暗里忍辱负重,挣扎着寻光。这片黑暗里有一院小小的园地供他盘桓收获,有一片浩阔的天空供他神游思索。他就在这里,以博爱仁慈的胸怀担负起命运的重担,把俯视苦难的悲痛转换成洗炼生命的力量,从一名苦役犯涅槃成真正的殉道者。他跪在美德的高高神坛上,超脱凡尘而接近天使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此刻,冉阿让清晰地感知到了死神的逼近,血液逐渐在他体内凝结,灵魂不再受躯体束缚,轻轻地悸动着。在弥留之际的恍惚梦境中,冉阿让又见到了许多故人,他们带领着他走出栖身的教堂,来到了巴黎的城墙之上。明亮的天幕下旗帜悠然飘扬,大象造型的雕塑缠满了彩绸和鲜花,木车游行、礼炮高歌,那些死去的人们脸上是得以解脱的幸福笑容。人群见到冉阿让,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佝偻着身躯,缓慢而坚定地走进烈日巨大的光晕里,走进大幕拉开的崭新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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